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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23岁,我决定去截肢了”

来源:华夏时报

分类: 其他

发布时间:2025-09-06 00:14:37





本报(chinatimes.net.cn)记者王晓慧 见习记者 李氏琼 北京报道

近日,在社交媒体平台上,一位网名为“打气筒(机械版)”(下称“打气筒”)的女孩吸引了《华夏时报》记者的注意。

她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主动分享着自己截肢的经历,在主页面,可以看到各种和截肢相关的内容:如何穿戴假肢,穿戴假肢后如何下蹲、过马路、通过机场的安检……

这些内容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被讨论,但是又能够切实解答公众对穿戴假肢的疑问。流量并不算特别大,但她持续更新。

“打气筒”是广西人,马上26岁了,而截肢,是她做的最正确和及时的事情。

“从有记忆起,我的四肢并不是健全的,但现在生活便利了好多,最幸福的是可以穿任何类型的衣服了。你知道吗,在青春洋溢的年纪,却总想着怎么遮盖我的右腿,在心理上很难接受。”关于截肢后的感受,她这样和记者说,也展开了她和自己身体的漫长的“和解”故事。



“打气筒”分享穿戴假肢如何进行下蹲

等待着18岁的到来

“打气筒”告诉记者,她三岁时出了一场车祸,虽然尽全力保留了右腿,但是左右腿的长度还是有差异。到2022年,X光片显示右腿比左腿短21厘米。

“车祸以后,北京积水潭医院的医生告诉我父母,等十八岁骨骼发育完全后,就能给我评估治疗方案。”这句话成了童年“打气筒”的支柱。“同学们问我的腿怎么了,我就说‘十八岁就好了’。从小到大,我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,支撑着自己,要不然很难过来。”她回忆。

十八岁终于到来,但是没有按照预期的走向发展。

2017年,“打气筒”高考结束后,立刻让父母带她去了医院。医生说现在可以通过做骨延长术进行矫正。她很开心,“我终于能以‘正常’姿态迎接大学青春校园生活了!”

但是在做了一系列评估之后,“打气筒”因为关节变形严重,无法进行手术。

希望落空,但是生活还要继续。“打气筒”上了大学,在内心深处,她知道自己和同学的差距在无声中继续拉大。

在无数个日夜里,“打气筒”还是会有“会不会好起来”“过真正的普通生活”的念头和期望,但是在多数大学生活里,她藏起内心的想法,让自己的活动轨迹看起来和其他同学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。

22岁的反复与挣扎

2020年前后,是我国考研人数的高速增长期。2021年,考研人数377万,比前一年增长了10.56%。不少学生因为面临就业压力,或者对未来感到迷茫,把读研作为一个缓冲期。那个时候,“打气筒”也选择了一条大多数学生走的道路:考研。

考研期间,她18岁时的想法和工作、未来勾连在了一起。“我学习的专业是对外汉语。我想成为汉语老师,但是身体状态不佳,走路一瘸一拐,脊柱和骨盆都倾斜了,是不是没有机会代表国家给外国人教中文了?”对未来职业的憧憬似乎被身体形态锁住。

“打气筒”思考了很久,上网看了很多人穿戴假肢的视频后,她做了一个决定:考完研立刻去医院做截肢手术,然后重启人生。

“其实截肢的建议不是我第一次听到,2018年诊断医生就告诉过我,但因为我当时年龄很小,所以无法接受这件事情。”“打气筒”和记者讲述,小时候,她不想“异于常人”,所以连残疾人证都没有办理。

几年时间过去了,她在心理上终于接受了截肢这件事情,但是再次出现岔路。

2021年,“打气筒”考完研后去医院做检查,医生告诉她可以做骨延长术了。“我太开心了,18岁的期待可以延迟实现了,就答应去做手术。”

但是,“打气筒”的关节变形太严重,无法保证她术后的恢复情况,五年内很有可能要做关节融合手术,到时只能直走,不能屈膝。或许是因为期待了很久,她还是上了手术台。

术后,二十多根钢钉钉在她的右腿骨头上,从左边穿过去,再从右边出来,伤口不会愈合。“如果你在网上搜索骨延长术的照片,就知道大致情况,但是我实际情况比多数图片还要严重。”她这样和记者描述当时的手术情况。

但是骨延长术,不如预期。

前前后后,“打气筒”一共做了4次手术。第一次手术后不久,膝关节出现问题,第二次手术、第三次手术后,膝关节持续恶化,伴随着剧烈的疼痛,8个多月的时间里,她一直拄拐杖出门。10月,因为膝关节恶化过于严重,医生建议做关节融合手术。

“与其继续挣扎,不如截肢。现在技术这么发达,少一条腿又能怎样,也不会影响生活。”她的朋友这样劝慰她,这一次,她听进去了。

看这段挣扎的经历,“打气筒”并不遗憾:“人生总要试一次那条‘如果’的路。否则我可能会在未来几十年里懊悔万一能好呢?现在我试过了,知道这条路走不通,我彻底放下了。”

22岁,是一个很美好的年龄,美国歌手泰勒·斯威夫特(TaylorSwift)有一首歌曲《22》,其中一句歌词是“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,但是我觉得自己只有22岁,而你在我身边,一切都会好起来。”歌词里,22岁是快乐、自由、困惑和孤独,是痛苦和神奇并在。

在“打气筒”身上,从22岁走向23岁的这一年,她被剧烈的身体痛苦与心理撕扯围拢,最终挣扎走出,对自我完全接纳。

23岁后的普通与自由

2022年10月底,“打气筒”决定去截肢;11月12日住院,11月15日做了截肢手术;23年2月份,开始学习穿戴假肢;3月底,走出了康复中心;4月份,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,是政府针对残疾人开设的福利岗位。

“打气筒”没有考上北京语言大学的研究生,也没能教外国人学中文,她还在广西,但是过上了心心念念的“普通”生活。



“打气筒”旅行照片

社交媒体上,她写下了现在的日常:“现在,我的选择很多,我更自信了。我穿着假肢站上了跑步机,找到了新工作,我走过大街小巷,穿过拥挤的人群,坐公车坐地铁,开我最喜欢的小电驴,和朋友见面,去看演出,去散步,去运动,去做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事情。假肢是我重新开启的人生,是我可以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的自由。无需特地为我加油,我想我们的人生应当是同样的精彩。”

现在“打气筒”的心态是自由和开放的。记者在和“打气筒”沟通时,感觉到她身上的率真和开朗“直面而来”。

关于手术的经历,她简单说截肢到了膝盖上15公分。从决定手术到开始手术的两个星期内,她一想到要截肢就很害怕,甚至两天两夜不敢闭眼。但是在手术结束,彻底恢复意识后,预期的号啕并未发生,只有巨大的轻松感,“我‘如释重负’,或许是因为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身体不协调,所以截肢后反而很自洽。”她这样说。

“打气筒”说,当时看了“钢腿女孩”牛钰等人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的视频后,她对身体有了更深的认知:与其执着于保留传统观念里的“完整”身体形态,生活的便利更重要。假肢已经从冰冷的辅助器具,演化为“打气筒”拓展生活边界的得力伙伴。她开玩笑说打不开的山竹,可以随时用假肢撬开。

新的生活并非没有烦恼:还无法做到交替上楼梯,也没有学会跑步,体重也会影响穿戴体验,夏天穿上硅胶套,还会闷痒,甚至抓破皮肤。然而,和之前的生活经历比起来,她少了很多束缚。

这也是“打气筒(截肢版)”名字的由来,她给自己打气,也想鼓励他人。

“打气筒”也开始像牛钰一样,开始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“假肢日常”,打破刻板印象。评论区有建议、有共情:“看到一个走路会亮的腿,超级酷炫。”“感觉可以穿那种到小腿的cos鸡爪的袜子。”“可以贴贴纸按心情换款式!”在社交媒体平台上,她遇见很多“赛博人”伙伴,她说自己并不是“孤勇者”,而是在和众人一起同向汇入了一条正在前涌的河流:身体一直以来是被定义的,但是时代发展下,身体也需要被“解放”、被重新诠释。

谈到最初的“汉语教师”梦,她告诉《华夏时报》记者,“一开始上大学的时候,我很迷茫,但是在考研准备过程中,我发现我喜欢对外汉语,如果将来还有机会,我仍然期待站上讲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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